清秋蓼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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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思维与智慧2017年

十分秋色无人管,半属芦花半蓼花。
  这是宋末一位诗人的诗句,读到这一句,秋的意蕴就弥漫开来,似乎看到一袭长衫的诗人独自漫步在寒烟漠漠的原野上,芦花似雪,蓼花如火,织就一幅秋日的锦绣。秋日,要的就是这样的旷达、悠远、深厚。
  读到写红蓼的诗,它们似乎是受诗人们怜爱的幺女,精致地美着,“秋波红蓼水,夕照青芜岸”,“秋水鹭飞红蓼晚”,“梧桐落,蓼花秋”,句句是诗,句句也是画,一袭绿波,一坡红蓼,几点白鹭,粲然向秋光,安之若素,她们是秋日水泽的形象大使,是咏叹调,将秋意呈现得淋漓尽致。

  蓼花是乡间的野花。蓼,多么像女孩子的乳名,纤秀,朴实。蓼花常常丛生,花繁枝茂时,浅朱深碧重重叠叠,那灵动的秋虫在花枝深密处鸣唱。
  蓼花更多的是顺堤岸而长,暮色中,可和远天的红霞媲美,那样的热烈,那样的丰满,那样的赤诚,却又那样的拙朴和安宁。红蓼因“枝叶之放纵”,古时被称为“游龙”。
  庄子说,天地有大美而不言。离离原上草,大千自然,气象万千,《诗经》是草木的大观园,有大美;《离骚》是草木的大观园,有大美;唐诗宋词是草木的大观园,有大美;《本草纲目》之类医书也是草木的大观园,皆有大美,今人还有草木散记,林林总总,我既愿漫步原野,又喜入书之丛林,撷取草木的芬芳,这样两全其美。
  等到天更凉了,霜更重了,秋天删繁就简,在植株枯萎前,散发出一种疏旷、苍莽的气息,好像不是走向颓败凋落,而是走向清逸洒脱练达。季节的流转让人觉得迅速,又让人觉得要珍重。如今,白发丝丝生长,也不惊了,人如草木,怎能无秋?不如像一株芦苇,一丛朴素的蓼,即使在秋光中,该开花还是开花,深情地绽放,并不因自己是无人在意的野花,到凋零时自凋零,自在而笃定。
  如今,已经没有像李时珍一样背篓的采药人,它们和身边有着药物用途的草木们的生长显得有些寂寥。还是在多年前,夏日,蚊虫纷飞,它们被折下,点着了,一阵噼里啪啦之后,散发出的气味也使蚊子逃之夭夭。
  偶尔翻翻元曲,发现也有它们的身影,“黄芦岸,白苹渡口;绿杨堤,红蓼滩头”,多么鲜明的场景,应该是秋日,散曲家移步渡口边,天高云淡之下,就是一幅让人沉醉的画,红蓼无疑是鲜妍的,或许它正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在抵御秋的萧瑟。更为出众的是陆游的“数枝红蓼醉清秋”,信步而走,到郊外,到岸滩,什么也不去想,什么红尘的纷扰,什么名利的争斗,就因一丛丛红蓼而醉,抑或,自己也立成一枝秋光中的红蓼。诗人或词人,常常在一株株闲花野草面前,毫不设防,倾吐出真实的心迹。
  离别的岸,不仅有弱柳扶风,也有红蓼花繁。古人送别,曾经写道:“岭北归人莫回首,蓼花枫叶万重滩。”莫回首,却又再回首,所见的也只有滩边的蓼花和枫叶在风中飘荡,一片苍茫。蓼花,江水之畔的红色,是离别时驱除不去的柔情。在它们身边,孤帆点点,均是过客匆匆。
  乘船回牵挂的故乡,一路秋光,蓼们,浩浩荡荡沿水生长,灼灼其华,连秋天的故乡都被它们照亮了。
  (常朔摘自《深圳商报》2016年11月2日)
清秋蓼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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