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的黄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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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思维与智慧2019年

久在城市里混迹,心无处安顿。偶尔的回乡,与自己相约在春天午后的傍晚,在日落,在墟里烟吹处。我认定,黄昏的正宗在乡村。坐在黄昏边上,看夕阳一点一点潜沉在山的逶迤之处,带着无比的静穆。我与夕阳对视,夕阳把红红的余晖洒在我端坐的松树林间,也染红了我的思想,虽然近乎郁郁寡欢,英雄困顿,美人迟暮也罢,都是一种情绪。
  此刻,我就坐在夕阳边上,坐在松涛中间,远处的田埂里,冒着润润的春水浇灌的汩汩之音,我的耳尖里满是天籁和地籁的空穴,在激荡,在催发田埂上劳作的希望。周遭没人,我选择静坐,在乡村的黄昏里,没有任何城市的气息,宛如旷野。我有旷野情结,离众人越远,靠自己就最近,等到离神性越近的时候,我就逃离了兽性,抑或,我就抵达了圣洁的空灵。乡村的傍晚,夕阳油浸纸般的沉静和无边的广寒,满足了我的想象,索性什么也不想,就像灵修大师一样,“宇宙即我心,吾心即宇宙”,料峭的春风,远不止给了我拂面的快慰,更多的是夹杂了一种欲言还止的心灵诉说。当肉眼开始失去敏锐性时,心灵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,在城市,是没有黄昏的,也没有夕阳,更没有承载夕阳落幕的背景,满世界都是人,都是高楼,都是铁的气息和钞票喘息的声响,人囚禁在自己安顿的牢笼里,快慰地喘息着虚弱的生命表征。哪里能让自己的心眼和肉眼明晰起来呢?!
  油菜花上的蜜蜂,松林间的轻微掉下的松针,远处连绵不绝的青黑色,还有不远处池塘里寻找春情的红鲢鱼,那农舍里悠闲进鸡舍休憩的邋遢母鸡,无不显得那么的自然,毫不做作,在夕阳的恩典下,黄昏,给了乡村最完美的底色。我庆幸,我是山里人,对城市的规避,不等于我反对文明,文明绝不是喧嚣下历史冲突的繁衍,绝不是历史在血与火的书写中完成的。文明更多的是温婉,是相互精神的团契,离开了人对爱的诉求,城市就是一堆废墟,废墟里爬满了颠沛流离,劳苦困作的一群失去记忆的肥硕的老鼠,或者我们并不比老鼠欣慰,源于我们的思想,和对未来未雨绸缪的焦虑。
  我喜欢乡村,喜欢旷野的呼告,远离人群的快慰和亲近大自然的无拘无束,让我苦难深重般的皱纹云霽初开。我不是矫情,也不是让自己的思想作秀,你想,亲爱的,离开了我们熟悉的人和事,离开了我们争名夺利的场所,这不就是一种大慧,大超越吗?离夕阳越近,越靠近黄昏,离黄昏越亲,爱乡村愈深。一圈圈的水田,层层叠叠,一缕缕的春风,铺散在旷野里,偶尔几个晚归的人,拿着原始劳作的工具,嘴里面,眼睛里,呼吸中,尽是一翕一合的阴阳二气,化为“道”,化为农人夜里的齁鸣。“道”就在呼吸中,在人的精灵处,在乡村沉沉入睡的夜岚里。彼时,城里的人在干嘛呢,他们在自己的铁器时代说:但愿我不是生活在这个时代,但愿我在这之前死去或在此之后降生。“复归于朴,与道徘徊”,这并不是绝少数城里人的心理想象吧,在没有黄昏的夜晚,在没有旷野的呼告里,我的家在哪里安顿?
  偶尔回家,那里有松树林,有“松林孤烟曲,群山落日圆”,有黄酒和鸡豚,还有仅存的一丝丝淳朴的古风,就着黄昏的晚风,醉在夕阳边。
  (常朔摘自《中山日报》2018年10月21日 图/潆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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