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外鸟鸣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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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思维与智慧2018年

回乡祭祖,在新筑的自家楼房里拥衾独睡,有一种深邃曼妙的虚静,弥散于周身之间。次日,久违的乡间晨曦,一下催醒我梦里一晌贪欢的沉香。向隅枯坐,旋转的微光勾起内心怀旧的清愁。正踟蹰间,窗外一缕吐翡铺翠的绿丛中,突然,奏起一串打击乐一样的天籁妙音:滴溜儿,滴溜儿!吱咕咕,吱咕咕!叽、叽、叽,叽喳,叽喳……
  是鸟鸣声!而且是几种飞鸟齐奏的混合乐。它朴素的本质,让我感到春风吹动泥土发出的细碎“琴声”。“琴声”里,我能抓捏出年迈的母亲精心打理过的岁月。这是一方母亲用汗水雕镂的圣土,它让我回到江南,淡烟疏雨中,那采兰配芷的意气风发;也让我回到蓬瀛城的林涧,那孤岛上奇幻的梦境。花香鸟啼,日暖云散。在纯净的空气里,我尽情打开透明的灵魂,拾撷朝露,吮吸故地的沁泽,以滋润我身心。
  滴溜儿,滴溜儿!吱咕咕,吱咕咕!叽、叽、叽,叽喳,叽喳……
  齐奏的混合乐,因我的出现而消停了片刻,接着又挥抹出协奏曲的和鸣。我不敢再深入母亲打理的后花园,我害怕这些天籁的和鸣,因我的入侵而再度消失。我躲在竹篱的后面,观看这些莺声呖呖的鸟群。一只白肚灰翅的麻雀,穿着细黑的高筒靴子,站立在枝头的浓荫中,张开两片镶着黄边的长嘴唇,一声婉转的短音,便从紫红的喉头飘散而出——快快起来,快快起来!仿佛是勤劳的钟声,鞭策沉睡的乡村,叫乡村迈开脚步,奔向春耕的繁忙。
  一只绿背黄纹的鹧鸪,从一棵老栎树的枝头跃到一棵野毛榉的绿丛中,凝神片刻,左顾右盼,之后便撑出小巧玲珑的红喙,撒野般用短促而嘹亮的歌喉,清唱了起来——咕咕咕,别糊涂,别糊涂!那声调仿佛是时光的指针,穿透缥缈的空气,指向楼房里那些慵懒的贪睡者。接着,撇着八字胡的松鸦,神情怪异的黑鹭,吟落一地杜鹃花的子规,凶猛的秃鹫,学舌的鹦鹉,等等,先后继承麻雀与鹧鸪的衣钵,把缠绵悱恻、山重水复的音乐雨,散乱地、急骤地撒泼开来,颇有钱塘春潮的气势!
  多么华美而珠圆玉润的交响乐,仿佛携着小提琴、钢琴、二胡、洞箫、萨克斯骤扬骤止的滑音,飞向岁月的灵河,丰饶着我的忧伤与快乐,我多想与它合二为一,永远倦憩在它汹涌的和音中。这些年,久居繁华的都市,汽車喇叭的鸣响,流动小贩的吆喝,熙攘人流的喧嚣,装修工具的吵闹,汇成了一弘浩荡的洪水,将我挤扁,使我再难寻觅内心渴望的田园风光与天籁的和鸣,接近清纯无邪的大自然本色。
  我常在午夜的梦境中,憧憬着那些远去的乡间的鸟鸣声,那妙不可言的天籁的和鸣和大自然本色。我想把这种憧憬,以我的勤勉,带回到与我息息相关的大都市之中,让它在大都市的土地上,积淀内存。
  只要有内存的种子,就一定有追求的繁花绚放瑰丽……一如当年的母亲,面对一片泥泞的沼泽地,发誓要将它变成自己的后花园,才使我在清明回乡祭祖之际,接受了一场天籁和鸣与大自然本色的盛宴……
  (青君摘自《辽沈晚报》2018年5月22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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