碗与人生

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,却同样锁在深深的寂寞中,浸泡在由空虚和黑暗构成的金屋里。不是吃糠咽菜的年月,但酸甜苦辣都已经品尝过。
　　渴望内心充实的日子,渴望与你一起细细品味生活。她不是花瓶,摆在桌面上,让头顶的花开得五颜六色。她生来就淡雅素洁,如火的岁月养就纤尘不染的性格。
　　你可要用双手捧着,这是你对上帝的敬畏与虔诚,无论冰冷还是酷热,她都能大方地接受,从不让你难堪,给你各种脸色看。既装得下白开水,也容得下龙井、可乐,她有着现代人所难以具备的洒脱品格。你可曾见她流泪的岁月?
　　从内到外一无所有的空虚,是所有的碗最难以容忍的日子。冰冷坚硬,只是外壳,哪双温情的手才能触动内心最柔软的时刻?碗与你有着怎样生死不离的契约!
　　空着的壳,就永远是摆设。碗,绝不甘于这样沉沦和堕落。
　　夏日酷暑,又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。所有的幸福和甜美都聚集在一起,所有的欢乐和梦想都荟萃在一起,激动的、爽心的、冷的、热的,呼啦啦融聚一碗,像黏糊糊的五味海参汤或银耳八宝粥,除了不约而同地开怀畅饮,一切似乎都是偏离主题。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。
　　什么也难以打动她,你知道她特别厌恶空虚平庸的生活。
　　腊月飞雪,又是一个天寒地冻的岁月。所有的热情和祝福都凝聚在一起,所有的慰藉和希望都依偎在一起,炽烈的、麻辣的、酸的、苦的,呼啦啦融合一碗,像热腾腾的重庆火锅或开胃麻辣烫,除了心有灵犀地举碗啜饮,一切似乎都是多余。这是她最满足的时刻。
　　她不可避免地也有创伤。炎和凉,不仅仅考验她的坚强,也认识她的脆弱。一颗心经不住激情的诱惑(谁都有把持不住的时候),她就又一次来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。只听“哗啦”一声脆响,她的生命之圆便立刻跌入幽暗的深谷。有时一次不经意的跌落,生命就成了残品,任何不完整,都成了她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。等待她的只能是被疏离,被鄙视,被抛弃,被埋没。碎了的不仅仅是躯壳,也是她清高的芳心。
　　人生聚散,就像一场宴席,时而欢声笑语,时而痛心悲泣。喜怒哀乐就是一碗酒,悲欢离合就是一出戏。捧起你的碗,不光畅饮幸福的甘泉,有时也有苦涩的泪水;捧起你的碗,不光是甜蜜的祝福,有时也有痛苦的思念。碗,不是属于你个人的专利,她只是你生命舞台上的一种道具,一种依托。人走茶凉,戏剧终会谢幕,你最后一次放下手中的碗,生命就走到了终点。
　　碗是生命中最诚实最可靠的伴侣,你付出多少她就给你多少。
　　碗是生命中最可爱最动人的偶像,你也许是她最满意的粉丝。
　　很多人孜孜以求铁做的碗,碗,已经以法律的名义贴上了保险;很多人苦苦追求金做的碗,碗,已经演绎成风雨不蚀的光环。
　　十年辛苦不寻常,就是为了一只碗;寻寻觅觅寻不到那只心中的碗。碗,成了一个代表身份的符号;碗,成了一种标志地位的观念。“长青藤”四季攀援,就是为了勾着一个不碎的碗;“千里马”一再跳槽,就是为了抓住一只金做的碗。大人是小孩的碗,男人是女人的碗,老板是工人的碗,领导是职员的碗,国家是百姓的碗……
　　碗是实在的,空着便没有意义。
　　碗是实惠的,空谈便没有意义。
　　碗,是生存,不是诗,谁也甭想在她的一角找到点儿诗意。
　　碗与人生谁也离不开谁,她啊,注定了要一生一世与你相随相伴。你生命的长度再怎么长,也长不过一只碗。最后你才幡然醒悟,人生的全部要义,似乎就是这么一只破碗,悲乎!
　　更不可思议的是,人活着的时候,能够毅然打碎各种碗,而死后却偏要陪着一只盛满食物的碗。这另一个世界的碗,与人生无关?
　　(编辑 子洛)
（作者：胡安运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