芦苇芊芊

  • A+
所属分类:思维与智慧2013年

我的故乡在鲁西平原,一个离京杭大运河不远的小村庄。一条弯弯的小河从村庄穿过,终年流水潺潺。村东村西,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。一丛丛,一簇簇,迎着轻风,那芊芊的修长的秀枝摇曳着,发出沙沙的声响,仿佛在哼唱一曲快乐的乡村小调,清悠极了。
  初春,乍暖还寒,万物复苏。随着百灵鸟的清脆啼叫,一夜间,春水就消融了望不到边际的残冰,在冰盖下憋红了脸的千万棵苇锥,急不可耐地破土而出,密密匝匝的。新出水的苇锥,紫红色。那苇锥尖尖的,恰似文人和筒里倒插着未破开的紫羊毫,于是人们形象地把苇锥称作“苇笔”。
  几场春雨过后,芦苇就已郁郁葱葱,婆娑起舞,茂密的芦苇荡成了我们最爱去的地方。假日里,我们会背着草筐,拿着镰刀,说是去割猪草,或者捡柴火,也就一整晌一整晌沉迷在苇塘里。芦苇荡偶尔会有一小片芦苇稀疏的地方,这里长满了丰茂的野草,有水稗子草、芨芨草、车前草和许许多多不知名的野草。越往里走,绿色就越茂密。当摇曳的芦苇完全遮挡了人们的视线,四周的风声就开始在身边集结芦苇掀起的碧涛在一层层翻卷。雨后的芦苇长得特别快,颀长瘦弱的身躯发出翠绿的叶子,宽宽的、长长的,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。我们采下苇叶,卷成喇叭,把那细嘴捏席,含在嘴里,依着喇叭的粗细,放在嘴上一吹,“嘟—嘟—”,那哨音清脆悠扬,或粗壮,或尖厉,回响在乡村的小路上。引得田里干活的农人,停下手里的活计,望着我们,一任欢快与希望撩拨他们沉静的心思。
  芦苇丛也是鸟类栖息的天堂。远方归来的候鸟次第飞来,这茂密高大的芦苇也成为它们赖以遮风避雨的屏障,它们在这里生儿育女,繁衍生息。于是芦苇间,晨昏就响彻了或清脆明丽或低回婉转的鸟鸣。有一种水鸟,我们叫它“苇咋子”,这名字完全是依了它的叫声来的,声音悠长而响亮的。可你看不见它的身影,那声音总是从密密的苇叶后传出来的。后来读《诗经》,开卷便是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。先生们说到“雎鸠”,有说是鱼鹰的,有说是苇莺的,就是这种叫“苇咋子”的小鸟,那叫声很像“关关”之声。这鸟儿很聪明,能用灵巧的尖嘴把五六根苇子用草缠在一起,在那交叉处用苇叶织一个窝,里边铺着一些软软的干草和细碎的羽毛。而苇叶则像众星捧月一样,将鸟窝擎举着。风吹不落苇咋子的窝巢,它在苇梢上摇摆。这个水边的家多么结实啊!窝里,总能看到三两只麻溜的鸟蛋。你要是靠近鸟窝,便会有尖厉的“呱呱”叫声,威胁你,驱赶你。有时,幸运的话还能碰见一种大鸟,那种鸟的名字更有意思,我们当地人叫它“长脖子老等”。说来惭愧,那时的我们一旦发现鸟窝,便不顾水深,不顾苇密,跌跌撞撞地冲向前去,把手伸向鸟窝,把小鸟带回家里,养在土筐做成的鸟笼里,养不多日就觉得厌烦了,再一个个屁颠屁颠的把小鸟丢弃到芦苇荡里,任其自生自灭。
  端午节来临前,我叫和一群小伙伴拎着篮子像泥鳅一样穿行在芦苇丛中,我们唱着、笑着、嬉闹着,然后,拣那最宽、最绿的苇叶打来,扎成一捆捆的,准备回家包棕子用。歌声、笑声、嬉闹声,在绿色的海洋里荡漾,不时惊起一群群水鸟,扑啦啦飞向碧蓝的天空。回家后,母亲把苇叶洗得干干净净,包成一个个三角型小巧玲珑的粽子,用慢火煮出的粽子,芦苇叶清香的味道能够充分发渗透进去,味道美极了,咬一口满嘴生香。
  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”秋天,芦苇经历了乍暖还寒的春天、炽热的盛夏考验后,开始变得成熟起来。“黄沙百战穿金甲”,芦秆已经开始变得绿中呈黄,蓬松的穗扎由胭脂色洇成紫灰最后定格成银白色。大片大片的金籼籼的苇杆上,摇着一团团银光闪闪的芦花。北风起时,芦花漫天飞舞,行人的衣襟上、鬓发间,便多了些芦花那白绒绒细软软的点辍。秋收已罢的田地低洼处,人家屋顶的瓦垄间,就为芦花填满了,远远望去,像是残留的积雪。小伙伴们采来团团芦花,等寒冬到来,把它垫在棉鞋里,既保暖又暄软,再冷的天脚也会感到暖暖的。
  苇,可用以织席、编篓,能打制各种苇帘,也是造纸的好材料。家乡人盖房子,芦苇是必不可少的材料。秋天,人们把割来的芦苇,编成笆,铺在排好的檩条上,上面涂上泥,再挂上瓦,这样的房顶又结实,又有保暖。
  离开故乡这么多年了,也只有故乡那大片大片的芦苇荡,才那么地让我魂牵梦绕!看了看窗外廓落的天空,这秋天还真是静。一阵风吹来,有几许寒意。眼下,故张的芦苇花开了吧?随风而散的它们不知有没有一朵今夜抵达我的窗前。
  (编辑 一昕)
(作者:耿仁亮)

发表评论

:?: :razz: :sad: :evil: :!: :smile: :oops: :grin: :eek: :shock: :???: :cool: :lol: :mad: :twisted: :roll: :wink: :idea: :arrow: :neutral: :cry: :mrgreen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