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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后，在门前的小超市遇见邻居王姐。寒暄两句后，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，你家小陈真有意思，到门口了不着急回家，老是在咱楼前那棵树下一个人笑来笑去的。
我有些诧异，询问，什么时候啊？
下午下班后吧，我遇见好几次了。王姐说，小陈挺有意思的哦……
后面王姐又絮叨些什么，我没有听进去，只在想王姐说的事情。想了半天一头雾水，想起一句台词，什么情况？
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情况。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，也没准遇见时他冲人家微笑，不过是礼貌，让王姐夸大其词了吧？
王姐原本就是有点夸张的女人。
可心里还是记挂着这点事，饭做了一半，看看快到他平日回家的时间，干脆停下手中的活儿，站到窗口朝下看。
我们家住8楼，在窗口，完全可以将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大概站了五六分钟的样子，看到他的车慢慢开过来，在楼前的停车位泊好。下车，忽然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。
我吓了一跳，幸亏站在窗帘边，窗子颜色又暗，他应该没有看到我。然后，一如王姐所说，他当真没有即刻上楼回家，而是在车旁边的树下停住脚步，左右看了看之后，忽然一个人笑起来。
他笑得很突然很莫名其妙。最莫名其妙的，是他笑了一小会儿后又停了。然后思索片刻，重新开始笑——好像是努力把笑容调整到某个程度。如此反复好几次。
这人，到底在干吗？我当真糊涂了。然后，就看到他带着最后调整好的微笑表情，转身走进门洞。
他在电梯的短暂时间，我的脑子飞快转着，想起他每天进门时脸上的表情，一直是这样微笑着的，我从来没有去想，这微笑，竟然是他在进门前刻意做出的——如果我没有判断错。
可是，为什么？
在我疑惑的时候，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，随后，我看到了面带微笑的他。走进门，换鞋，口气温和地打招呼，笑着问做了什么好吃的，一如往常。
我努力克制住了当即询问他的冲动。
一年前，我和他经过别人介绍认识，事实上并不是真正彼此了解对方。只是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，又觉得各方面可以看到的条件都合适。除了他有些内向，但觉得他很善良，上班后就坚持赞助两个孩子念书。不管怎样，我觉得善良是一个人的底线，只要他是善良的，其他的不足，可以慢慢修正。
婚后的日子很平和也很温馨，我的工作相对轻松，所以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家务。他忙碌一些，但会把每月高出我两倍的收入完整交到我手中。偶尔和同事去喝酒娱乐，没有别的不良嗜好。或者，是我不够了解……比如，他微笑的真诚程度。这么久，我记得他一直是这样笑着进门的。
心里忽然一紧，如果，他连笑容都要假装，那么他的秉性，真的是善良的吗？
心下便慌慌。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直接质问、拆穿他，或者……忽然想起王姐来，于是一边继续炒菜，一边装作随意地对站在身后的他说，刚才在外面遇见王姐，王姐说前两天遇见你，不知道捡到什么宝贝，一个人不回家偷着笑。
明显感觉他一怔。
我依旧半开玩笑的口吻说，快坦白，到底捡到什么宝贝了？
然后，转回头来看着他。
他也看着我，片刻，小声说，没。
那你乐什么？我继续笑问。
他的脸忽然红了，我说了你别笑我。
不笑。我装严肃表情。
他依旧支吾片刻才告诉我原由。他从小就不爱笑，曾是有名的“不爱笑的孩子”。大学毕业工作后，面对重重的生活压力，笑容更是少见。有同事说，一起工作两年没见他笑过。好在大家了解他，只是不爱笑而已。后来和我认识，他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，应该把这种快乐用微笑表现出来。尤其是，他告诉自己不能把工作的压力带回家。他给不了我更富有的生活，至少，可以每天给我一个微笑……于是，结婚后，每次进家之前。他都会提醒自己面带微笑，又怕笑得不好，就先偷偷调整好微笑的表情。他很想进门的时候，让我看到的是一张温暖的笑脸。不想却还是被人发现了……
他在那里低声说着，没有留意到我站在他面前，无声地落了一脸泪——这是我萍水相逢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赌一场婚姻的男人。因为不了解，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我警觉和怀疑，可我是个多么浅薄的妻子。这个为我偷偷练习微笑的男人，的确是一个愿意爱我宠我的男人，纵然，我们此前真的并不那么了解。
而以后，我能做的，只有加倍珍惜。珍惜他和我们刚刚建立的家。
（金卫东摘自《家庭主妇报》2013年3月26日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