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礼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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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思维与智慧2013年

满族人有送礼的习惯,人们常说:旗人礼多。这是确实的。过去逢年过节,办喜事,旗人都讲究送礼,礼物可能很小,不值钱,一个点心匣子呀,一个小盒粉呀,总得有,不能空手。但是,家人之间,倒并不太在意,特别是长辈和晚辈之间,常有忽略的时候。
  我的母亲和父亲,是满族人,依然保持着家人之间送礼的习惯,尤以父亲为甚。母亲只是在特别隆重的日子才送,正因为隆重,所以也就记得清楚,终生难忘。
  我留苏回来那年,24岁,正式参加工作了。有一回,星期天,和母亲去逛东安市场。我家离东安市场很近,只隔一站路,走到一个小珠宝店前,她走了进去,我以为她要买一件手饰之类的东西,便陪她走了进去。她站在一个平柜面前,指着一个摆放着小玉器的平板格子说:“你挑一件吧。”我很吃惊,完全没有思想准备。
  “挑什么?”
  “挑一件玉佩吧。”
  “哪样的?”
  “挂在身上的。”
  “干吗?”
  “保平安,避邪。”
  我懵住了,因为在上世纪50年代末,已经没有人戴玉了。女孩子不戴玉镯,男人不挂玉佩,甚至连结婚戒指也没人敢戴。整个珠宝行业是一派萧条。对母亲的建议我很感动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老派的非常讲礼貌的店员也被我们母子二人的亲情所感动,殷勤地帮助推荐花色。最后由母亲作主,挑了一块略带黄色的小玉佩,是挂在腰上的,给了我。
  我没有问母亲送我玉佩的缘由,但是我由她的眼神里猜到了她的用意:一是祝贺我留学归来,学有所成,当了工程师;二是在某种意义上替我行成人礼,5年不见,我已长成大人,成了大小伙子,个子比她还高,虽然很瘦,但已属于“帅哥”,显然,对我的成长她很自豪,也是在替她自己得意和高兴吧。
  这块玉,我始终没有佩戴过。可是我很珍惜它,当作宝贝锁在柜子里。可惜,“文革”时,失落了。在我的脑海里,不论何时,永远保留着它的影子,因为这是妈妈的礼物,是她亲手替我置办的一件厚礼,在我生命的一个重要关头,仿佛是我的一个生命里程碑。
  两年后,我在北京结婚。父亲送给我的礼物是他亲手在红纸上写的一幅字,八个大字:“勤俭持家,健康是福”。母亲的礼物是一个大衣柜和四把木质小方凳,就这么简单。
  转眼到了1992年,我已经57岁。我们都由四合院搬进了楼房。我和母亲住在一起,在同一层,分两个单元。那年的8月16日,是星期天,我正在案头写作。母亲悄悄地走进我的单元,笑咪咪地举着一个纸卷,说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。打开一看,不得了,画了一窝猪!
  我仔细数了数,一张小画,居然画了22头猪:两头老母猪,带着20头小猪,白猪、黑猪各9头,花猪4头。
  画上的题字是:“猪圈多产丰收年,乙儿五十又七诞辰,老母
  青喜戏而作,时九二年八月十六日”,上盖“青老人”、“九十年代”和“双柿斋”三方印章。
  这张画是我的宝贝,托裱后现在常年挂在我的书桌右上方。我抬头就能看见它。每当客人来访,我都会让客人走近观看。我特别得意,因为每一位观看的朋友都会发出爽朗的笑声,无一例外,而且往往要说一句:老太太真好玩!
  这一年老太太87岁,她大我整整30岁。
  母亲给了我生命。儿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。按理,儿子在生日那天要先向母亲行礼,请她喝点酒,吃顿好饭,热闹一番,表示感谢养育之恩。母亲却先想到,还特地画了画,我生于乙亥年,属猪,她便画了一窝猪,大小22头,憨态可掬,特可爱,还亲自举着送来。
  这就是母亲。
  母亲生了你,养育了你,教育了你,不论你多大,她都想着你,注视着你,默默地关心着你,疼爱着你,为你祝福,为你祈祷。
  因为你是她的孩子。
  (余娟摘自《名言与警句》2012年第6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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