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回家

那天回到家,发现母亲等在门口,看到我,欣喜地说:“你果然回来了!”
　　还是一个星期前的一个电话,我说,等到我休假,如果有可能,我回去一趟。这样的话以前也常说,但是说完了以后,常常不能兑现,因为我每一次用的都是“可能”,所以事后我也不打电话解释。而今天母亲看到我,说的是“果然”!我的心一惊,也许每一次,我的“可能”在她的心目中就是“一定”。母亲一定是把我每次不经意的许诺当成了一种最真切的期盼。
　　我的心有点儿酸,笑笑,跟随母亲进屋。母亲说:“你早饭还没吃吧?锅里还有许多粥,今天的早饭替你留的。”我跟着母亲进了厨房。早餐很丰富,有米饼、油条、豆浆,有咸菜烧豆腐,有榨菜,还有黄瓜条,切得细细的,用酱油、麻油、蒜瓣泡着。凭我对父母的了解,一般情况下,他们是不会搞得这么复杂的。也就是说,今天的早餐是特地为我准备的。
　　我问起父亲,母亲说:“上菜市场了。他说早点儿去能买到好的排骨,你喜欢吃他做的红烧排骨。”
　　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泪。我想假如我今天不来呢?我在出发之前是犹豫了一下的,洗衣机里有脏衣服,家里还要打扫,儿子托给人家带总有点儿不好意思……如果我的犹豫阻止了我的脚步,他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?为了我的一个随口一说的承诺,他们就全心全意地忙碌。
　　我大口地喝豆浆,大块地吃米饼、油条,还有父母为我准备的一切东西。虽然我在家已经吃过早饭,但我还是表现出饥饿的神色。因为我知道这对母亲可能是一种安慰,于是我表演得更加投入。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其实已经湿漉漉的一片。
　　父亲大包小包地回来了,看到我,也是惊喜的一句:“你果然回来了!”真是惊人的统一。我想,我给他们的失望恐怕是太多了,才会用上“果然”这个词。
　　也只有父亲母亲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的许诺抱那么大的热情,即使希望落空,下次依然无怨无悔地继续期待。换成别人,恐怕会被冠上骗子的骂名,而对我,却依然还是惊喜的神情。
　　邻居看到我,说:“哟,这次果然回家了嘛!你爸爸妈妈老是忙一大桌子菜,老是说你要回来,可你却老是不回来,然后他们就天天吃剩菜。”
　　根据今天的所见,我的猜想果然是对的。他们对我的每一次承诺都做了积极而充分的准备,哪怕后来不停地吃剩菜的时候心里会对我有怨言,但是下一个电话,我说:“下次调休时,我可能会回去。”他们又立即无怨无悔地投入到下一场迎接我的工作中去。
　　而这些,我都不知道,我以为回去就回去,不回去就不回去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我也以为,到家就随粥便饭的,不用什么讲究。我没有想到他们却如此重视。
　　吃饭的时候,父亲母亲拼命地往我碗里夹菜,我硬着头皮对付那些他们放了很多油的东西。他们一直坚信“油多不坏菜”的道理,看到瘦弱的我回家,更是把这个道理发展到了极致。我感觉我的嗓子眼儿全是油腻,但是我只有一个坚强的信念:“吃,拼命地吃!”我想,这是我报答他们忙碌的最好方式。
　　回到自己的家后,我看到荤腥的东西就反胃,但是那种亲情的感觉却一直温暖着我的心。我想,我以后再打电话不会对父母说可能、也许、大概等等词语,我会对他们说:“我一定回家!”
　　(晨梦萧摘自《中国青年报》2008年10月2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