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姥门前看大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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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思维与智慧2016年

小时候,我非常喜欢去姥姥家,不仅因为姥姥、姥爷非常疼爱我,还因为姥姥村里每年都在村子中央的大槐树旁搭一个大戏台,请一个小剧团到村子里来唱戏。而像我一样大小的孩子,在姥姥家最热闹的事就是跟着大人一起看戏。
  夕阳已经落下,早早地吃完晚饭,和姥爷、姥姥一起来到村中唱戏的地方。戏台比较简陋,设在村中央的大槐树旁,粗大的杉树支撑台架,厚厚的木板搭成戏台,大红大绿的绒布围成布幔。戏台上,小孩子不顾大人们的呵斥跑来跑去。台下更是热闹,妇女纳着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;姑娘织着永远也织不完的线衣;大爷们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收成。场院上人声鼎沸,不远处卖冰糖葫芦的、卖油条麻花的、卖瓜子饴糖的商贩一字排开。
  天渐渐暗了下来,人越聚越多,鼓越敲越起劲,灯光越来越亮。噼里啪啦放了一阵火鞭,预示着春节演戏正式开始了,终于等到报幕员出来,戏台上大幕拉开了,铿锵的锣鼓打起了,大幕一启,梆子声起,但见台上你来我往,花红柳绿。一时咿咿呀呀,一时白袖翻飞,铿铿锵锵,煞是热闹。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;胡琴吱吱忸忸地响着;锣鼓铿铿锵锵地敲着;下面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议论着。
  戏台下,我们全神贯注、聚精会神地瞪着眼睛看着,眼睛与心,皆受那戏台上的一举一动所牵引。戏里,才子佳人历尽磨难终成眷属,无不叫我们为之揪心和激动,有时会情不自禁地留下感动的眼泪。这时姥姥抚着我的头说,台上是疯子,台下是傻子。唉,他们不疯魔不投入不出活儿;我们让他们的疯魔赚了眼泪,为不相干的人们叭嗒叭嗒地掉眼泪,不是傻子,又是什么!我泪眼婆娑地回过头去,看着姥姥,她的脸上也早是泪眼一双了。
  清月,在寒霜之中越升越高。整个村子尽在绵软柔和的清晖之中。我们把双手拢在袖管里,我们把脸蛋藏在瓜皮帽里,我们团团把戏台围住,口鼻间呼出的热气环绕四周,久久不愿散去。那些个故事,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?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呢,就没有故事了吗?我还要看,看他们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样,生儿育女并生老病死。
  月就要西斜,戏台的故事还没有完。他们真要把故事如生活般一幕又一幕地演下去吗?我不知道,我只看见,好多的小伙伴已经困在了姥爷或父亲的肩头。我趴在姥爷的肩头,眼睛开始与眼皮打架了,只是我为了把后面的事情弄明白,强忍着在那里静静地等待。戏台上,你来我往地闪转腾挪,怎么看怎么像洇在一处的水墨画,再也分不开了。姥姥说,夜深了,回家吧。我说还要看,要把戏看完。话未说完,人已经倒在姥爷的肩头了。
  有风,还有姥姥的小调,将我从姥爷的肩头唤醒。我望着月光下通往姥姥家的小路,弯弯曲曲,连着远远已经曲终人散的戏台,孤伶伶的,卧在姥姥门前场院的中央。睡眼朦胧,总是让姥爷把我背回家,到了家,姥爷将我放下,姥爷和姥姥四只眼睛黑亮黑亮地瞪着我,“傻小子,想什么呢?”想什么,我没有回答,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了,只觉得耳朵里有各种声音嘈杂,不知名的,却枝枝蔓蔓,在脑海中翻腾。
  20世纪90年代,剧团解散,乡间便少了“姥姥门前唱大戏”的景观,它成了乡村一道奢侈的风景,也成为农闲时节挂在乡亲们嘴边的一声叹息和心底的一段甜美回忆……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,水土不仅滋润着生灵,浸润着血脉,更塑造着地域性格和大众艺术。或许是从那时起,我便迷上了戏曲,因为我喜欢戏曲多彩的服饰,喜欢戏曲漂亮的动作,喜欢戏曲优美的旋律,喜欢戏曲酣畅的唱腔,喜欢生旦净末丑,喜欢京评豫越梅,喜欢戏曲的一切……一种岁月越老越弥足珍贵的回忆。
  (编辑 欣然)
姥姥门前看大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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