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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又来了,父母院子中的小花园也温润起来,各色花草抽枝发芽,一如往年焕发着生机。特别是那棵朱顶红,刚开春便率先抽出叶芽,几日不见长到尺许了,那叶子绿绿的,宽宽的,油油的,很显精神。
母亲大病初愈,能坐轮椅起来转转了。她常常让保姆推她到花园前,用手杖给花松松土,吩咐保姆浇浇水。后来花蕾紧贴着根部冒出来,那蕾是顶在手指般粗的花茎之上的,而且左右各一个,每日噌噌地向上生长着。每有人去,母亲就指花给人看,并叨念着它的绿,它的勃勃生机——终于有一天早晨,花开了,在方方正正的园子的一角,它孤直的挺立着,四朵深红色的喇叭形花迎风怒放,花瓣带着些许豹纹,花心几根嫩黄的蕊散发脉脉清香……它是那么美,然而又是那么令人心碎!
看着我哭,母亲也落泪:“我知道你想你爸了,这花是他亲手栽的,精心养的,十几年了,年年开花,但哪一年也没有今年开得这样早,开得这样精神。看着这花啊,我就寻思着你爸他没走,他还在这院子里,他的魂就在这花上呢。他知道咱们想他、念他,就借这花来看咱啊……”话没说完,我抱着母亲哭出声来。
父亲是正月里突然生病的,不到一个月,便撇下病重孤苦的母亲,留下伤痛悔憾的儿女,走得那样突然而绝然。很长很长时间,只要想起便黯然神伤。
那一天骑车在街上,看到前边走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老人,心中一惊,恍若是父亲的背影,便有意识骑慢了跟着他。老人走得很逍遥,东瞧瞧西瞅瞅的,突然他停下来,向马路对面招手喊着——原来他在三三两两放学回家的学生中发现了自己的孙女。女孩蹦蹦跳跳跑了过来。她应该已经上高中了,怀里抱着几本书,长长的马尾辫在后背上一跳一跳的。颀长的身子,站定了比爷爷还显高,青春秀美的脸上满是意外的欢喜。她就那么叽叽喳喳跟爷爷说着话,还亲昵地用手拍了拍爷爷的脸,爷爷也是一脸疼爱的笑。从他们旁边骑过,突然之间我泪流满面:这温馨的瞬间让我想起了父亲,还那么强烈的意识到,自己再也不能享有父亲的慈爱!
父亲的祭日到了,远隔万里的叔父带着儿女赶来了。父亲自幼丧母,与弟弟相依为命长大,他们一起挨过冻,受过饿,经历过战火。叔父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,耳聋、言语迟钝,他便成了父亲一生最大的牵挂。那么多年他都尽力如伞般为兄弟遮挡生活的风雨。就在他去世前不久,还硬是不顾儿女的劝阻,拖着高龄体弱的身体回老家探视一番,不料竟成了诀别。父亲安葬时没人敢告诉叔父,后来终于知道的时候,竟多日不吃不喝闹着要来……今天,他们终于赶来了,所有的儿女偕同孩子;我们这边也是老少齐全,这是我们这个血脉相通的大家庭几十年来所没有的大团聚,然而见面却是抱着哭成一团……
再过几天就是“父亲节”了,年年此日众姊妹都要赶回来陪父亲的:买礼物给他,下厨做好吃的给他;陪他说说话,跟他玩麻将,一家人热闹非凡。可是今年,赶回家只有去父亲坟上,跟他说说话,烧烧纸钱而已……
想到这里,泪水再次蒙上双眼。
从此,生命深处刻骨铭心地懂得:子欲养而亲不待,花开也是泪。
(编辑思若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