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A+
我从小懒,事懒得多做,话懒得多说,人送绰号二懒。
就说那年五岁吧,我们十几个小朋友从家里扛出扫帚来扑蜻蜓。小朋友们都追着蜻蜓跑,我却站着不动。小朋友们跑得满头大汗,一个蜻蜓也扑不住。我懒得跑,以逸待劳,却屡屡得手。后来,小朋友都扔掉了自己的扫帚,向我要蜻蜓玩。围着我,我嫌吵吵嚷嚷,把蜻蜓吓跑了,就说:“排队。”他们乖乖地排着队,一会儿就一人分给他们一只,他们都说我是神人。我也懒得争辩,什么神人,只不过我发现蜻蜓比人跑得快,我懒得做追蜻蜓那样的无用功罢了。
在上初中的冬天,我们那地方穷得没有暖气。教室里安上个土炉子,因学校买不起好煤,那劣质煤让炉子半死不活的,屋里感不到暖,倒呛得教室里咳嗽声不断。学校干脆把炉子停了。同学们写字把手都冻僵了,许多同学的手冻成了鼓蛤蟆,红红的。我的手却冻不着,因为我的手揣在棉袄袖子里。同学们在纸上做数学练习题,教室里发出一片蚕吃桑叶的沙沙声。我不写,只是看,把解题的过程在脑子里放放电影。看题节省了写的时间,因此速度快。别人只做了三五道,而我已看完了二十多道。别人做一遍,我已反复在脑中做了七八遍。还有富余时间,就把那些公式、定理再反复琢磨,烂熟于心。只有遇到很难的题,才偶尔在本子上写上个公式,画上道线条。别人的本子都用了好几本了,而我只用了几页。我的懒惰早惹怒了数学老师,他很不友好地大叫着:“杨二懒,你真是名不虚传啊!上课这么舒坦,干脆叫你爹再弄张床来,你躺着上课吧。”教室里发出同学们的哂笑声。数学老师马上就让同学在黑板上做题,把最难的让我做,等我出丑,他惩罚我就“名正言顺”了。我一次次躲过了老师的惩罚,因为我每次都做对了,且速度快得很。我做完了,其他几个同学还刚在黑板上开了个头。老师刚开始时怀疑我偷偷把答案背下来了,后来他就印了些课外书上的题发给我们做,还是难不住我。老师的脸终于阴转晴了,他对着全班同学大呼:“杨二懒的‘懒汉学法’真是不可思议。”从此,‘懒汉学法’就成了校园的流行词。
初三时上《生理卫生》课,老师让同学回答人体的八大系统。几个同学都答不全。叫到我,我只答了八个字:“运消呼循泌内神生”,然后就坐下了。老师和同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,他们没弄明白我讲的意思。老师又让我作解释,我说:“运是运动系统、消是消化系统……”我还没说完,老师就笑成了一朵向日葵。他把我说的八个字在黑板上写的脸盆大,笑哈哈地说:“答案三十多个字,我们的二懒只说八个字,这‘懒汉学法’太好啦!解决了多年来此题答不全的难关。”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位欣赏我‘懒’的老师。
后来,我以全县中考状元的成绩考入了师范学校,毕业后当了语文老师。每个学期,学校都要举行备课本展览。有的同事写了厚厚的七八本备课本,那蝇头小楷写得非常认真。我的备课本只写了几页,且字大大的,一页纸只写几十个字就满了。校长大为光火,在校会上大点我的名,我内心却不以为然。因为我发现那些厚厚的备课本全是照抄教学参考书,纯是形式应付。而我的备课本字虽少,但都是我殚精竭虑准备的。我觉得应付工作也是应付自己,人应该对自己的青春负责,不能把大把的时间用在无聊的应付上。
几个学期下来,校领导和同事都对我改变了看法。我的备课本虽然号称“懒人备课本”,但我班的成绩却很为我争光。后来学校给我个最差的班,两个学期之后,成绩又成了最好的。别人为了赶优秀备课本,经常把备课本带回家,晚上写到深夜。而我却把“抄”备课本的时间用于钻研教材、读课外书、写稿子。他们一年写十多个备课本,我利用那些时间一年看几本名著,还发表了上百篇文章。虽然我的备课本评分一直垫底,但我的语文水平却逐年增长。那些课文我都了然于心。有多少次,校领导突然来听课,想乘机批评我的备课不认真。却每次来都听迷了、听服了。那些课文我不用看,背得哗哗的。我由小学调到了初中,又调到了高中。多年任高三的语文老师,高考中,我教的语文成绩在全国名列前茅。我的“懒人备课本”从来没被赞扬过,但我的教学水平却被认可了。
老子说:“治大国若烹小鲜。”会炖鱼的厨师,不会常翻动,这应该是“懒人做法吧”。会治国的政府,也不会朝令夕改,我觉着这样的“懒政府”好。
柳宗元在一篇文章里写过一位植树能手郭橐驼。他的树种得好,他介绍植树的方法是:它的根要舒展,它的培土要均匀,它的土要熟土,给它筑土要紧密。这样做了之后,就不要再去动它,也不必担心它,种好以后离开时不再回顾。栽种时就像对子女一样,栽好后就像丢弃它一样。而许多人植树时让树根蜷曲,添新土,土不是多了就是少了。植完树后,早晨去看了,晚上又去摸摸,离开之后又回头去看看。更过分的做法是抓破树皮来验查它是死是活,摇动树干来观察栽得是松是紧。这样树不死也活得不旺相。郭橐驼也是“懒人植树”吧。
我想,历史上不知是那位人懒的不愿走路了,才发明了骑驴代步,后来又发展成了汽车、飞机。不知是谁懒得挑水了,才发明了管道运水,后来发展成了现在的自来水。世界的进步也应该有懒人的功劳吧。
俗话说“快性老婆没裤子”。那是说太勤的人勤不到点上,没有收获。人最怕空忙,最怕做无用功。人论跑跑不过猎豹,论跳跳不过袋鼠……人四肢的能力是有限的,只有心灵的空间才是博大无边的。人靠智慧,成了万物之灵。心灵的努力就是天才。懒不懒,不能从表面上下结论,要看实效。这就是本人的懒人哲学。
(编辑段晨)
（作者：杨传良）
